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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师,大木胡同,草木葱茏。
八百里加急走官道的朱漆邮戳书信终于抵达李府,大木胡同李府的主人,刑部左侍郎李质朴,年近天命,寡言圆滑。
在刑部正三品的位子上一坐十年,他李质朴已根深而叶茂,本固而枝荣,在刑部乃至九州十六省的提刑按察使司里,他李家也是说一不二的。
待顶在前头熬资历,年愈花甲的郑尚书一梦归西。
到时候正二品的尚书位子,他不坐,谁坐?
退一万步,若他实在要在三品官儿的位子上功成身退,李家尚有三名入仕的子弟,有四位或居中央,或外放地方的女婿——庞大的宗族势力在朝堂上细密交织成了一张网,而这张网能保李家在五十年内都高枕无忧。
故而,当李质朴听到老妻王氏念闺女的家信,不禁觉得儿婿赵显,脑子有病。
“阿玉说,赵显把她禁足于内堂,还把来荣家的打死了,不许她出门,也不许小辈来给她请安?所为何事?”
李质朴语气平静。
王氏颇为忿忿,“还能因为什么,不过就因为阿玉慢待了他赵显的侄女!”
“那个...那个丫头到南昌府了?”
李质朴背向后一靠,眼神一眯。
王氏冷哼,“广阳府没人了,赵显执意要把她接到南昌。”
李质朴高挑白眉,“阿玉怎么轻慢她了?”
王氏支支吾吾,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李质朴瞥了眼老妻,探身把那封信拿了手里,一目十行快速看完,不由一桌子,恨铁不成钢,“蠢货!
一个小姑娘罢了,阿玉到底在怕什么?要下手就干脆利落!
若下手失败了,要么虚与委蛇,要么打压到底,不要给那丫头出人头地的机会!
如今那丫头胡说八道一通,就能入了翁家的眼,得了赵显和赵姜氏的宠,再想动她就要花大心思了!”
王氏不知该如何接话,讷讷寡言,等待李质朴拿主意。
李质朴余怒未消,到底不忍苛责老妻,又心疼独女,默了半晌,“让孙氏即刻启程去江西!”
想了想,改了主意,“让陈氏去!”
孙嬷嬷精明干练,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。
陈婆子阴狠辣手,是杀人灭口、毁尸灭迹的必备佳品。
李质朴黑着脸,“斩草不除根,徒留后患!
只希望十三年前的妇人之仁,不要在如今东窗事发!”
他只有一个姑娘,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。
等他死后,指望嗣子来保护他的姑娘和老妻吗?
做梦都没这么美。
赵显其人,优柔寡断、极易受人摆布,也就是说李家能摆布他,张家、陈家、刘家哪家都能摆布他。
换个角度想,这也是个优点,这样的男人没那么有担当,可也没那么绝情。
如果掌握不了赵显,他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。
这门漏洞百出的婚事。
李质朴身向前倾,吩咐老妻研墨铺纸,薄薄一页纸封进了信封,盖上朱漆戳让陈婆子带给赵显,再雷厉风行地临行训话,大意就是告诉陈婆子,到了赵家,姑娘指哪儿,你就打哪儿,不要顾忌道德底线,也不用在意良心不安,尽管有烂招出烂招,有阴招出阴招。
这本是当家夫人该做的,奈何李家情况特殊,李质朴为维护老妻只好朝堂内宅一把抓,内宅的丫鬟婆子都知道老爷是管事的,夫人是管哭的。
夫人一哭,老爷准心软。
李质朴安顿完毕,王氏眼眶发红,低声道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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