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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在号角冲天的城门下,是居云岫在他耳畔反复叮嘱,要他严遵军令。
那日在血流成河的雪岭,是居松关发狠地抓着他的手,要他带回苍龙军。
三年前,他没能在那个危急时刻做出最明智的抉择,居松关向他掴来的那一巴掌,他认;他因此事三年不肯见他一面,他也认;甚至于他如今与居云岫一起蒙骗自己、折磨自己他都可以理解……
可是不原谅……是什么意思呢?
是要惩罚他,报复他,还是打算彻底抛弃他,扔开他?
战长林的心像被碾碎的渣滓,一口气奄奄地挣扎于这些残渣间,他没办法再往下想。
“我知道我有错,你不想原谅,可以罚我,你要罚多重,罚多久……”
“我不会罚你的。”
居云岫打断他,战长林一怔。
凉风贴着脸颊吹过,鬓发在眼睫前飘拂,衰败的夜幕从河流上一点点坠落下去,居云岫望着那些斑驳的残影,道:“你救我哥哥,救二千苍龙军,我感激你。
你没有亏欠肃王府,亏欠的只是你的妻儿,恪儿因为早产,后来险些夭折,现在身体也算不上强健,三年来,他没喊过一声‘阿爹’,没有一日拥有过父亲的疼爱,你在他未出世时许诺过的那些事也一件都还没有兑现,这些亏欠,你自己偿还。
至于你的妻……”
战长林的心被狠狠攥紧。
“夫妻同体,生死与共,你本该与她并肩进退,却以‘保护’为由弃她而走;你本该对她深信不疑,却因一己之怯置她于真相之外。
你并不曾真正地信她,爱她,不曾将她视作一生知己,不曾考虑她内心愿不愿意。
她因你的自私、自大万念俱灰,致使你们的孩子无辜受累,你的确对不起她,但那是你的妻——”
居云岫道:“我已经不是了。”
旭日喷薄,灰蒙蒙的天空被一缕霞光撕破,赤红的光照在战长林身上,似一把血淋淋的刀。
居云岫漠然转身,战长林近乎颤抖地拉住她。
“我没有……”
他犹自艰难地辩解。
居云岫不语,这一次,只需轻轻一挣,便从他虚弱的禁锢里挣脱了。
※
扶风候命于车队前,等居云岫回来后,请示道:“前行十里处有一座关公庙可供歇脚,郡主是到庙中休憩,还是返回白泉寺?”
居云岫道:“去关公庙。”
扶风颔首,传令众人准备启程。
河岸上,晓风拂柳,一人落寞地坐在树下,似一块风干的影子。
扶风缓步走上前,在后唤道:“长林公子。”
这是肃王还健在时,战长林在府里的称谓。
肃王膝下的四个孤儿都被尊称为“公子”
,哪怕女将战石溪也不例外,那时候,京城人常说肃王慧眼识珠,捡回来的公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,也有人背地里开玩笑说肃王哪里是捡遗珠,分明是牵红线,要不怎么一双儿女都被这些“公子”
虏了心?
可是又有谁能想到,顶天立地的肃王最终会被自己的养子反杀,煊赫一时的肃王府会被那号称“四公子之首”
的战青峦毁于一旦,那两对因打破世俗而被万众瞩目的金童玉女也因此破镜钗分,如今要么死难相逢,要么生难相认。
回首往事,无限悲恨堵塞胸口,扶风怅然道:“郡主下令前往十里外的关公庙休憩,公子同行吧。”
战长林没有做声。
扶风知道他遭受的打击非小,然而苦于嘴拙,不擅劝慰,只能生硬地道:“公子心意,郡主一直理解,只是大局当前,恐已无暇顾及儿女之私,还望公子振作。”
风吹着战长林那身干净的僧袍,僧袍宽大,越发显得他瘦削单薄,他喉结微动,哑声道:“给我留匹马。”
扶风听他终于回应,心里松一口气,应下来后,颔首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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